标题:爱情离我们有多远 杜可风
作者:
日期:2020-04-14 12:06:03
内容:

为爱而生,活着就为等待一次燃烧的爱情。

  有人说,爱情在这个E时代已经死亡,或者说爱情像变种的杂交植物一样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再或者说爱情像雾像雨又像风,无法握得住。我的女朋友小米偏不信这个邪,她一直流浪在都市里,不愿回家,为了寻找她想象中美丽的爱情……而我的另外两个女朋友蓝儿和恬妞也曾经是爱情的执著追寻者,现在她们皆已为人妇,她们是否已经找到了爱情呢?透过生活中一些琐碎的细节,我企图找出其中的答案,尽管答案隐藏在喧嚣浮躁的庸常生活里……寻找的小米在我的女朋友当中,小米是顶聪明伶俐的一个。她很适合唱邓丽君的歌,歌声轻轻的柔柔的,听她的歌让人想起春天黄莺的啼鸣或叮咚的泉水声,确实颇有几分专业的水准。她还能写一些流畅优美的文章,称得上多才多艺。小米有一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蛋,眼睛特别的大,单看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你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是深度的近视眼,还戴着隐形镜。爱笑的性格和小巧的体形是小米的两个重要特征,一点芝麻小事足以让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出泪花;由于高度不如人意,小米长年累月穿着足有十公分高的鞋子,有一次我们爬山,不可思议的是她竟能穿着那双岌岌可危的鞋子穿溪过涧,行走自如,仿佛那双十多公分高的鞋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因为她的才艺与漂亮,小米在我们居住的小城里出尽风头。

  小米在小城里的文化馆工作,编辑着一份地方文艺,这是一份在外人看来挺不错的职业。对文字工作情有独钟的她,开始对这份工作也十分满意。可是,在春天来临时,28岁的小米却打起包裹走了。她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她要去寻找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这小城里没有我要找的那种爱情,没有,小米肯定地说。在春寒料峭的夜里,裹着一件黑色风衣的小米提着一个与她娇小的体形极不相衬的旅行箱,消失在小城灯火辉煌的背景里……我突然感动不已,为了小米对爱情那份痴迷与执著!我知道她做梦都憧憬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发生,期待着一次飞蛾扑火般的焚烧,为爱而疯狂。

  “我为爱情而生,我活着就是为了等待一次燃烧的爱情。”“什么,如果他是有妇之夫?不管、不管……既然让我找到这个人,我绝不放弃!”小米说。

  我很想告诉她,爱情是有毒的罂粟花,远看则可,千万不可近之;我也想告诉她,爱情和海市蜃楼一样不可靠,和中六合彩头奖一样渺茫,别抱有太多的期望。

  可我终于没说出口,对一个执意要去寻宝的财迷,除了祝福,你还能为他(她)做些什么呢!小米在拥挤嘈杂的广州市区飘泊,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不断地变换工作,也变换着上班的路线,却永远离不开她所钟爱的文字编辑。小米拒绝一切与文字与写稿无关的工作,就像她拒绝着一切与爱情无关的男人。她以饱满的激情与惊人的精力在陌生的城市里风风火火地闯荡。午夜,小米孤单的影子游荡在危机四伏的广州街头……也许她在期待着一次浪漫的邂逅,期待着一朵艳红的玫瑰顶开城市坚硬的水泥路面,期待着爱的奇迹。

  我再次看到小米是她出去的五个月后,漂亮的小米头发更长了,染了淡淡的酒红色,穿着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裸露的右臂贴着一朵妩媚的黑玫瑰,妩媚的黑玫瑰映着她妩媚的脸庞。我发现小米明显地憔悴了,眼睛似乎更大了,眼尾纹细细的长长的,像一些错综纠结的心事。小米并没有寻找到她的爱情,这点似乎在我的意料中,可仍然让人觉得无比的怅然。小米是铁了心要去寻找爱情的,在家里呆了几天,她又再次出发了,这回她决定去深圳。几个月的寻觅似乎在证明广州并没有小米所要的爱情,那么深圳呢?在深圳,小米折腾了一个多月,始终找不到一份理想的工作。除了文字编辑,小米说什么也不愿做其它工作。小米又回到广州,广州这块地方虽然不生长爱情,却有许多就业机会,很容易让她找到一份合意的工作养活自己。小米的计划是在广州做几个月后,等有了钱再去深圳找工,她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深圳最终会接纳她的,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

  在一个黄昏,小米给我的手机发了一个伤感的短信息,情绪很是低落。

  “小米,找一个你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生活就是这么现实。”我给她回复。

  “可是,到哪里去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啊?”小米似乎有些觉悟了,语气却更伤感。

  是的,到哪去找一个真心爱小米的男人?小米依旧在熙熙攘攘的钢筋水泥丛林里寻找,走了许多路却依然一无所获,在渐次亮起的霓虹灯里像一个疲倦而执迷不悔的猎人。今夜我在故乡的小城里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的同时,也深深地迷惘了:在这个无所不能的时代里,什么都能批量生产,什么都在蓬蓬勃勃地生长;唯独爱情,无法复制无法在流水线上制造,并且日渐枯萎凋落,日益珍稀……猜不透的蓝儿蓝儿是一个含蓄内敛的女孩,她是柔顺的,也是细腻的。在我的印象中,她属于那种典型的逆来顺受的潮汕女子。最能说明她与众不同的是,她写了不少清纯飘逸的散文。对于像她这么外表波澜不兴,不习惯于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人,我只能透过她写的文章去猜测她的内心世界。从她那些低吟浅唱的精致文字中,我相信她也在渴望着一份美丽的恋情,尽管沉默的她从来不提爱情的名字。

  渴望着爱情的蓝儿长得并不漂亮,她太普通太渺小了,她的性格也跟她的外表一样内敛不张扬。爱情似乎只与年轻漂亮的脸蛋有缘,长相一点也不起眼的蓝儿在她29岁结婚之前竟然从来没谈过一场恋爱,甚至没有牵过一个男孩的手,尽管她也做过许多有关爱情的梦。

  快跨入30岁门槛的时候,生活在农村的蓝儿终于在父母的安排下与一个30多岁的男人结婚了。准确点说,那是一个五官有缺憾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鼻子让人想起成龙大哥的鼻子贴着玻璃门板压扁了的样子,还有他的嘴巴,据说曾经做过手术,说话漏风还有点结巴,而且性格木讷不爱说话。常常是我们一帮女孩子在他们家吱吱喳喳闹了半天,而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给我们泡功夫茶,有时也会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到了非说话不可的时候,他也会以最简短的几个字回答你。开始,我们每个人都为蓝儿嫁了这样一个老公而愤愤不平,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结婚以后的蓝儿显得更加安静了,和往常一样,朋友们聚在一起,她也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除此,她的谈话几乎不涉及自己的感情生活。我常常企图从她安详的外表下面破译她的内心世界,但这样的探索难度很大。

  蓝儿怀孕时,我们几个女朋友去她家作客。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中午,蓝儿一直陪我们在客厅吹风扇看电视聊天,她的老公系着围裙,在排气不良的闷热的厨房里做饭。冒着热气的饭菜一道道端上桌面,蓝儿就给我们盛饭,劝我们先吃着。待会菜凉就不好吃了,她说。这时她的老公还在厨房里稀哩哗啦地忙活。等到蓝儿老公上桌吃饭,我们都差不多吃饱了。最后,收拾一桌子狼藉的剩菜残羹,在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洗碗的仍然是这位勤勤恳恳的老公。这在“男主外女主内”潮汕特定文化背景下是非常难得的。家里排行最小,在一大群哥姐的娇宠下还不大会做家务的蓝儿,这回好像找对人了,嫁了一个乐于做家务的老公。于是,原来为蓝儿抱不平的姐妹们都噤了声。

  据说江浙一带的女人最幸福,家里都是男人做家务,把女人都养得像一朵高贵娇嫩的花。我想江浙的男人做家务更多是源于一种传统文化的惯性;在男人从不做家务的潮汕地区,蓝儿老公包揽了所有家务,是出于一种对妻子的呵护与珍爱,这一点在以后的事实中不断得到了印证。蓝儿看电视喜欢近距离地挨着电视机,老公则像训导小孩子一样把她这毛病给纠正了。蓝儿怀孕以后想下楼买面包吃,老公不准,说那不卫生,非亲手给妻子做面包不可。蓝儿买了一本有关孕妇护理知识的厚厚的科普读物,老公花了一晚上把它读完,从此严格按照书中指示照顾妻子的饮食起居……蓝儿谈起老公时,表情是满足而幸福的。偶尔,蓝儿言语之间也会透露出淡淡的无奈与怅惘,这时的她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猜不透面纱后面的真相。

  蓝儿就快做妈妈了,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否找到少女时代寻觅的爱情感觉,我们只知道她和憨厚木讷的老公共同守着一个风雨不透的安稳的小家,守着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也许,爱情与幸福有时并不是同义词,幸福有时候很简单很具体,比如清晨起床后的一个温馨的笑脸,比如在外面奔波一天以后回到家里的一杯开水,再比如一个体贴的眼神……而爱情,有谁见过它的模样呢?苦恼的恬妞“雇保姆、孩子的高级奶粉、每月的固定开销、朋友的应酬,还有结婚时买房装修欠下的债,这日子怎么过呀?”结婚前衣食无忧、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恬妞忧心忡忡地说,“家里有个小孩子已经够烦了,偏又嫁了一个大孩子似的老公,你说能不操心么!”恬妞有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可爱的女儿,那是一个芭比娃娃似的小家伙,特别的逗人。恬妞却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失眠,掉头发,每天对着老公宏发牢骚。恬妞和宏都在机关做事,原本在小城的工薪阶层中收入还算不错。小城经过一场大挫折以后,经济每况愈下,财政拮据,单位里原来的奖金和补贴都取消了。如今夫妻俩的工资加起来还不足二千块,要想活得像样一点确实不容易,况且恬妞是个极要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向父母要求援助的。要命的是宏并没有急恬妞之所急,这是一个不知柴米油盐为何物的大男孩,头脑单纯心地善良,每天优哉游哉地上班、读书、练毛笔字,生活能力之低令人匪夷所思,连换一个电灯泡这样的小事也不会,水管漏了恬妞找人来修,家里没钱了只有恬妞干着急,似乎天塌下来都不要紧。

  “愁什么嘛,真的没法过我最多回家里拿!”恬妞数落多了,一副乖男孩样子的宏突然蹦出一句。恬妞的情绪就更加激动:“瞧瞧,他永远改不了这副德性!”我诧异:一个浪漫纯情的少女何时蜕变成一个絮絮叨叨的小妇人了?我看过恬妞的一幅毕业绘画,名字叫“童年的红蜻蜓”,是一幅装饰画,淡淡的胭脂红,流畅的线条,匀称的构图,有一种古典高雅的气质。恬妞学的是建筑设计,这是一个浑身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女孩。恬妞有些胖,有一张被老人们称为很“福相”的脸。恬妞身上有一种被称为古典情结的东西,她喜欢穿小凤仙装,喜欢色彩明亮的刺绣、如泣如诉的二泉映月、精雕细镂的屏风、发黄的线装书,凡具有中国古典韵味的东西她都热爱。恬妞还拜师学古筝,出过一本精美的诗文集。她在作品里歌颂一种至纯至美的爱情,相信前世修来的姻缘,并丝毫不掩饰对爱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寂寞心境。恬妞总让人想起沐浴在宋朝的明月下慵倚玉栏杆的李清照,徘徊低吟,罗裙轻曳,数尽天上飞鸿不见伊人归的情景。

  李清照等的是赵明诚,而恬妞等的是那个与她有木石前缘的却不知天涯何处的人儿。

  爱情在恬妞眼里,是一方神秘圣洁的净土,是生生世世的缘分,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千秋万世独此一人,是蝴蝶的歌唱……恬妞固守着并寻觅着那轮纯净的月色,月色下的佳人。这是一个童话般纤尘不染的梦,一个你我他曾经有过后来却无处可寻的梦!抑或上天被恬妞的真心感动了,在她28岁那年,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人终于姗姗来迟,那是一位小她一岁的书卷气十足的男人,叫宏。不久,恬妞成为一个心满意足的幸福的新娘。陈年的女儿红,终于由懂酒的人来开启、品尝……还有什么比这更美满的婚姻了!男人和女人都找到了他们梦寐已久的感情归宿,并共同组成一个家。更令人叫绝的是,俩人都热衷于佛学。在他们的新家,壁龛里供奉着慈眉善目的佛像,音箱里飘出悠扬的佛乐,书橱里陈列着佛教典籍,佛教文化的痕迹无处不在。爱情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便多了一份宗教式的庄严与纯净。恬妞的婚姻生活,让我们这些仍然“孤身走我路”的女朋友们艳羡不已:在孤苦的人生路上,何时也拥有这样一个温馨的港湾呢?现在恬妞很想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因为生活的窘迫,这个愿望至今未能实现。坐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小妇人仍然在诉说、埋怨;那个花一般芬芳的少女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古典的背影……每天,当恬妞为了入不敷出的家庭经济,为了“不懂事”的老公,忙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时候,爱情便躲在暗处掩嘴偷偷发笑……我不知道,如果恬妞重温昔日那些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文字时有何感想,或者只是一种“欲说还休”的感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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