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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23元,单亲妈妈宁愿被拘留,也绝不道歉

时间:2024-05-10 12:33:33  来源:  作者:李岩

主播:宋婷婷
4月,我们发表了《因为143元,一家三口被骂到卖房搬家》,后台收到了很多留言,评论区满墙,除了站民警的,还有一部分质疑“为什么警察非要和稀泥?为什么总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编辑部将各位的意见转给了民警杨攀,他说:“很多事情的对与错,只是自己心中的对与错,而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白纸黑字写在法条里的法。”
关于这个问题,杨攀民警又给我们讲了另外一个故事。

2018年的夏天,上午十点,太阳很大,我和刚入警一年的王海正在街上巡查,指挥室的三方同频道电话响了。
“喂?报警人?听得到吗?”指挥室的接警员不停地重复着,我们在车上拿着对讲机屏息凝神。
比起传统的报警人与接警员单线通话,三方通话能更快地帮助派出所确定报警人所在位置,不需要指挥室转述报警人的话给派出所。
而这个报警人拨通110却始终不说话,接警员只能一遍一遍重复。
半晌,接警员以为是恶作剧准备挂断电话时,一个带着愤恨的女声传入电话,“喂?”
接警员赶忙问道:“您是要报警吗?现在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沉闷的声音像是压不住,气呼呼地说:“你好,我报警,我在达客生活超市门口,我儿子的书被人撕了。”
王海拿起对讲机问道:“报警人,你在达客的哪个门?达客有三个门。”
报警人沉默许久:“东门。”
挂断电话,我们就出警了,达客离我们不远,1公里左右。
到达东门,周日的超市门口,行人密密麻麻,我拨打着报警人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看那!”王海指着一处,许多人围在旁边看热闹。
从警一年,王海逐渐从愣头青变成了能带队出警的年轻新警,开启执法仪快步跑了过去。
人群中被围观的是一对母子。确认是对方报警后,王海向报警人要来了身份证。31岁,李小燕。她身旁站着个平头小孩,应该是她儿子,约莫5岁的样子。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本只剩几页的书,从封面看,是日本漫画《名侦探柯南》。
李小燕指着不远处的小孩,告诉我们:“就是他,把我儿子的书给撕了。”
距离母子2米远,站着另一个小孩,约莫7岁,体格微壮。他两手抓着衣角,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们。
“你撕的?”王海轻声问。
小孩没说话。王海看向人群,问他家长在哪里,小孩摇头,一直不开口。
我疏散围观的人群。王海带着小孩,找了个小花坛坐下,准备尝试先期处置,处置不了再移交给所里。
“叫什么?”王海问“肇事”小孩。
“刘子睿。”吞了半天口水,小孩终于开口。可只要问到哪个学校,家长等相关信息,孩子又开始沉默,问到最后,王海也有些不耐烦了,“嘶”了一声。
小孩这才抬起头,涨红了脸说:“我爸摔死了,我妈在打工,走不开。”
我和王海互相对视了一眼,怔了一下。
刘子睿告诉我们,他平时住在舅舅家,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广场这边玩。
王海叹口气,问刘子睿:“那为什么撕人家的书?”
“我想看,他不给。”刘子睿低下了头。
“不给就抢?老师没教过不能抢东西吗?”
刘子睿又不说话了。王海看向李小燕:“你现在的报警诉求是什么?”
李小燕带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赔!”
当我问到书多少钱一本的时候,她冷静地说:“23元。”

又到了头疼的时候。
公安的权利没有那么大,如果只讲法律,本案是未成年犯案,不承担治安责任,公安无法做出处罚,只能批评教育;而民事责任,需要李小燕去法院起诉,为了一本23元的漫画书上法院吗?
犯难的地方还在于如何跟李小燕说。我们已经见过了太多失望,一般都认为是我们懒得管。
措辞许久,王海还是跟李小燕解释了一遍。毫无征兆地,李小燕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周边不少人看过来,三个警察,一个女人俩孩子,按路人吃瓜的视角,不知道会脑补出什么剧情。
王海先说话了:“不是,姐,你别哭啊,漫画书我给孩子再买一本也行。”
我拉住李小燕儿子的手,想让孩子安慰一下他妈妈。孩子拉了下妈妈的手,轻声说:“妈妈,你别哭,漫画书我不要了。”
李小燕却突然红着眼一把推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这么没出息?啊?谁都能欺负你吗?一本漫画书你都看不好。”
孩子懵了几秒后,也开始嚎啕大哭。
这场面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没办法,我只能轻拍孩子的后背继续安抚。
王海也在一边宽慰李小燕:“姐,一本漫画书,真不至于,我给孩子买,你别哭了。”
李小燕退开半步,止住哭腔,恨恨地说:“他必须给我赔,我不要你们买,叫他家长来给我赔。”
王海犹豫一下,压低声音说:“你也听到了,这小孩没爸,孩子的漫画书我们赔了。”
李小燕使劲摇头:“不行,让他妈来,我不要你们的。我孩子也没爸爸,我孩子怎么没去抢别人的书?”
这下,王海没话说了。
我尝试接力沟通,说现在的问题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孩子的家长,对方是未成年人,我们这边只能批评教育,不能处罚。
李小燕依旧摇头:“那你们走吧,我自己想办法,我把他绑架了,看他父母来不来。”
当着警察的面说绑架?这就有点过了。
王海黑着脸问她要不要解决问题。李小燕破罐子破摔:“对,他妈妈今天不来,我就没完了,我就不相信了,谁都可以欺负我们。”
王海继续耐着性子说:“书我们来买,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何苦在这种事情上消耗这么多精力。”
也许是“生活不易”四个字刺痛了李小燕的神经,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分钟,哽咽着控诉:“单位我的活最多,拿的却最少。每个月房贷我还完就剩600块钱,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我就想问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欺负?你们不行把我关了吧,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李小燕又狠狠推了儿子一把:“警察叔叔没说吗?未成年犯事不担责任,快去打他,打了警察也不怪你。”
孩子被推得倒退一步,小嘴一咧又要哭了。
场面陷入长久的沉默,李小燕不停喘着粗气,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刘子睿不肯说他妈妈的手机号,我们猜想是孩子害怕让家里知道。王海蹲下来,掏出手机:“给你舅舅打个电话,放心,赔书的钱我们出,舅舅不会怪你的,你以后再别抢别人书就行。”
依旧是一个否定的摇头。王海气得转过身去。
无奈之下,我俩决定把李小燕母子和刘子睿都带回所里,居中调解一下,要是没法调解就走法律程序,批评教育。
案件还是卡在了刘子睿身上。这个7岁的小孩,犟着就是不肯说妈妈和舅舅的电话,学校和家庭住址也不说。
最后,我们连人脸识别都上了,但最像的相似度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多,一看就不是。
刘子睿被放在外面大院的树荫下,同事带着执法仪陪着他,尝试用语言感动他,李小燕母子则在调解厅里面,我和王海正想办法寻找刘子睿监护人。
正当我打算拍小孩照片向街道求助时,在外陪着刘子睿的同事跑了进来:“我刚去接水,李小燕出来扇了刘子睿一巴掌。”
“啥玩意?”王海跳起来就往外冲,我紧随其后。院子里的刘子睿捂着脸在哭,李小燕站在旁边,双手微微发抖着。
我和王海这次真有点慌了。在派出所大院里,一个未成年被打,算得上是严重的失职。
我蹲下摸着刘子睿的脸:“疼吗?送你去医院吧。”
刘子睿边哭边摇头。
王海彻底怒了。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李小燕:“成年人打小孩,他不承担责任你也不承担责任吗?你咋想的?我们已经答应帮你找他监护人了,你什么意思?”
李小燕咬了下嘴唇,蹦出三个字:“气不过”。
带着对李小燕的愤怒,王海厉声问刘子睿:“快说,你舅舅电话多少?”
因为这一巴掌,刘子睿终于松口了。
半小时后,刘子睿的舅舅到了,我们简单说明了事情,这个刚刚26岁的男人有点拘谨,搓着手问:“那,她什么要求?”
听闻我们试着帮忙调解,刘子睿舅舅感激地点点头。
王海示意我一眼,我硬着头皮说:“还有个问题,就是刘子睿刚刚被对方打了一巴掌。”
刘子睿舅舅瞬间炸了,他马上走到一旁打电话:“喂?姐,子睿被人打了……我这会在派出所呢,坡下面的城关派出所。”
挂完电话,他告诉我们,刘子睿妈妈在工业区那边,赶过来需要一个小时,说完就去查看刘子睿的情况。
为了一本漫画书,事情闹成这样,显然超出了每个人的预料,甚至包括李小燕自己。

下午四点多,刘子睿的妈妈文女士来了,两边家长齐坐一堂。她35岁,比李小燕大4岁,小臂很粗,一看就没少干力气活。
王海简单说了几句,调解开始——其实就是互相提条件。
“漫画书我们赔,这一巴掌呢?”文姐看着李小燕问。
李小燕从打完刘子睿那一巴掌,就一直有点恍惚,魂不守舍地说:“你们开条件吧。”
“钱我不要,你给我儿子道歉。”文姐坚定地说。
李小燕马上摇头:“我可以赔钱,绝不道歉,你儿子错在先。”
文姐看向我们:“警察,我们不调解了,走程序吧。”
李小燕有些急躁:“走就走,大不了把我送牢里,一了百了。”
王海叹口气,劝道:“一点小事,没必要这么大火气,都不容易。”
文姐点头:“对啊,都不容易。我不要赔偿,我就要她给我儿子道个歉。”
李小燕“哼”了一声,说:“我道歉?要不是你儿子没家教,能有后面这些事?”
一旁站着的刘子睿舅舅也毛了:“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才没家教。小孩子之间抢个玩具正常得很,你儿子没跟其他小孩一起玩过是吧?书我赔你十本,你给我坐牢去!”
“正常?我儿子咋没因为抢东西被带到派出所?我怎么不用给其他人赔书?”李小燕马上跳起来反驳。
王海一拍桌子:“行了,这不是吵架的地方,谈不拢直接说。”
警察太好说话,调解室就会变成吵架厅。王海一发火,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能不能调?能调就调,不乐意就走法律程序。”王海说完,静静地等待着。
文姐还是刚才的条件:“我只要一句道歉。”
李小燕针锋相对:“该道歉的是你儿子,我打他那是他该。要是他一开始就说电话号码,你把我书赔了,不就解决了?干什么,看我好欺负故意拖拉吗?我的时间成本不是成本?你们要不要赔我务工费?”
文姐骂了一句,走出调解室。王海跟出去。
我叹口气,看向李小燕:“何必呢?我说实话,你这一巴掌把你的理全都打没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李小燕虚弱地趴在桌子上。但她依旧摇头,就是不道歉。
半小时过去,王海还没进来,我感觉有点不对,出去一看,文姐在楼道里蹲在地上哭,王海无奈地在旁边挠头。
原来,文姐出来问了刘子睿两句,孩子捂着红肿的脸一直跟妈妈说着“对不起”,文姐瞬间就崩溃了。

我返回调解室,开始做李小燕的工作:“能告诉我,你不道歉的理由吗?我们换个角度来说,你孩子在外面和朋友玩,跑着跑着把人家鞋踩脏了,赔双新鞋只需要200,但对方给了你孩子一巴掌,你会甘心?”
李小燕依旧沉默着,我继续劝道:“所有人看待事情的时候都差不多,只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扇人就是错的,人家也不要钱,你道个歉,没必要呛在这一口气上。”
李小燕终于开口了:“我活得已经很窝囊了,这口气我非争不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成了不占理的那一方,这是不是你们警察无能?你们如果当场就把他家长叫来了,还会有后面这些事?我被耽误的时间,合着就不算成本?”
这些听着挺让人生气。大家都说警察总喜欢“和稀泥”,其实,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都是最有理的那个。
李小燕有错吗?她好像没有,她只是受害者。涉及未成年人,治安法没法处罚,这是法律规定的,很多时候我们没法去解释,解释了当事人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们懒。
比如这个案件,几十块的漫画书,我们完全可以拉走孩子,告诉李小燕,我们要批评教育这个孩子,将孩子带到派出所说几句,让他以后别抢东西,就算是教育过了,但李小燕偏偏要他家长来赔,孩子就是不愿意叫家长,这就让我们陷入两难。
做我们这行,最难的,是实在没法让每个人都满意。
调解室里的李小燕一个人坐着怄气,院子里的文姐还在继续抹着眼泪,两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我们决定,让双方先各自消化一下情绪。我陪着李小燕坐在调解室,王海在院子里看着文姐,跟刘子睿舅舅聊着,试图从那边突破。
半个小时过去,两个女人倔强地都没让步。李小燕几乎连坐姿都没变过,堵着一口气就是不肯低头。
她坐得住,她5岁的儿子可坐不住了,他正是“屁股长陀螺”的年纪,在调解庭里左摸摸右看看,最后直接溜出调解厅,没再进来。
我担心孩子再走失,责任可就大了。等我找出去的时候,这小家伙却跟刘子睿在办事大厅玩了起来。
如果大人都能像小孩一样简单,这事可就好办多了。

文姐被重新带回调解厅。王海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也进来了:“这样吧,互相道歉,一码归一码,可以不?”
两边都没说话。
王海蹲下来问两个小家伙:“刘子睿,你先道个歉可以吗?抢书的事情是你不对。”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书。”刘子睿很快就道歉了。
“没关系。”李小燕儿子笑着说。
王海满意地站起来,提醒李小燕:“打人的事,你给道个歉呗?”
“我错了,我不该打你家孩子。”李小燕低着头,看不清脸。刘子睿舅舅还想找事,文姐可能是情绪已经消化差不多了,瞪了他一眼说:“我也有错,孩子没教育好,这事就这样吧。”
打完调解书,两边签字时,我们才发现,一直都表现得很强势的李小燕在抹眼泪。可能在她看来,是我们逼她低的头。
李小燕确实有伤心的理由,利益受损,警察管不了未成年人,得上法院,到了派出所,事情得不到解决,她越想越气,一时冲动打了人,结果,没得到赔偿还要低头给对方道歉。
总之,闹了大半天,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出口气”。
李小燕从签字到按手印,一直都没抬头,任由眼泪往下掉。
文姐她们走后,王海开车出去,过了一会拿了一整套柯南,送给了李小燕儿子。孩子看了一眼妈妈,得到我们的鼓励后,才怯生生接过了这一套全新的柯南,紧紧抱在怀里。
李小燕从签字开始,一直到离开,冷着脸没再说一句话。
事后我和王海复盘了很久,依旧找不到更完美的解决方式。
走程序吗?一巴掌的话,应该不至于拘留,500的罚款是没得跑,可李小燕每个月还完房贷只剩600,交500块的罚款恐怕更难受。
但这都是我和王海自己的推断,也许她真的宁愿罚款也不想道歉。
她不道歉,我们没权利强制她。有权强制执行的是法院,但那需要更长的时间、更繁琐的程序。这么一看,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王海双手抱头,跟我感慨:“当警察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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