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豚！”
督察人员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在距离鄱阳湖长江江豚省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2.7公里的水面上，一头小江豚在油污里转圈、挣扎，似乎想找到逃离油污的路，它焦急地尝试往各个方向逃离，但都失败了。小江豚游过之处，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油花。
“绝对不可能是江豚！它只是条大青鱼。”说话的是九江庐山市有关部门的一位同志。
“怎么可能是青鱼，这么明显的江豚特征，没有背鳍。需要立刻救助！”在督察人员纠正后，这位同志随即又说那可能是黑鱼或者水獭。
经过督察人员反复说明，这位同志终于承认这是一只小江豚。
此时，这位工作人员又解释道，这只是小概率事件。
督察人员告诉记者，这里本不是原定要去的点位，只是路过看一下，却发现长江的“微笑天使”身陷险境。真的是小概率事件吗？
中央第三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今日发布关于鄱阳湖保护修复不力、生态环境问题多发的典型案例，指出江西省禁捕和江豚保护不力。
2024年3月24日，督察组暗查发现，违规疏浚船只发生漏油事故，一头小江豚被困油污区域。
油污哪来的？
督察人员发现江豚的位置是九江港星子港区沙山作业区综合码头建设现场，该项目位于庐山市星子镇沙山村。2024年3月督察组暗查发现，该工程正在进行疏浚作业。3月22日和24日，疏浚船只两次发生漏油事故，建设单位江西省港口集团既未报告也未采取应急处置措施，放任油污污染周边湖面。
这里距鄱阳湖长江江豚省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仅2.7公里，项目建设是否考虑过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记者找到了江西省农业农村厅关于《九江港星子港区沙山作业区综合码头一期工程对鄱阳湖重要水生生物及其栖息地影响专题论证报告》的审查意见。这份专题论证报告详细评估了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其中提到了对江豚的影响。同时表明，工程水下施工应避开鱼类产卵繁殖期（3—6月）及鱼苗摄食育肥期，选择12月—次年2月的枯水季节进行，但要主要观察江豚的迁移情况，避免对江豚造成伤害。
因此，该工程在3月进行疏浚作业属于违规操作。
不仅如此，疏浚产生的泥沙还将部分岸边水域吹填成陆地。
小江豚还活着吗？
小江豚被发现后，由于当时没有救助条件，督察人员在专家的指导下，只能请相关工作人员进行驱离，引导小江豚游出油污区域。“喝了这么多油，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活下去。”督察人员叹了口气。
江豚是长江现存唯一的鲸豚类动物，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是检验长江大保护成效和长江生态系统健康状况的重要指示物种。曾经由于过度捕捞等人类活动影响，江豚濒临灭绝。根据农业农村部公布的2022年长江江豚科学考察结果，2022年，长江江豚数量达到1249头，实现历史性止跌回升。
而这千余头江豚，有接近一半生活在鄱阳湖。2022年的调查显示，鄱阳湖江豚种群数量约为492头，分布范围逐步扩大。这也说明鄱阳湖生态环境持续改善，江豚保护措施有力有效。
然而，成效掩盖不了问题。小江豚被困油污事件说明，其生境保护工作是存在漏洞的。
典型案例指出，2022年至2023年，鄱阳湖内发现有5头江豚死于渔网和鱼线缠绕。
长江十年禁渔，为何还敢捕捞？
督察人员向记者回忆，当时在九江庐山市湖区特别是长湖圩内，有十几人的盗鱼团伙用拉网、电鱼等方式非法捕捞。督察人员想用无人机拍照，被盗鱼者阻挠。
与督察人员对话的人态度恶劣，在督察人员坚持拍照取证后准备离开时，他还趴在督察人员车窗处威胁。
督察人员发现，就在盗鱼团伙所在位置的不远处，有一支护鱼队。护鱼队工作人员说，这不是禁捕区，在这里捕鱼是合法的。
有意思的是，在这片区域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3—6月禁止钓鱼”。钓鱼都不行，拉网、电鱼却合法？
后来，地方调查后向督察人员反馈表示，只有3名盗鱼者，这属于个体行为，已进行处罚。并且，拉网的人承包了这片水域。可是谁会在自己承包的鱼塘里电鱼？
督察人员进一步调查发现，2019年江西省主管部门明确鄱阳湖禁捕范围为湖体水线及五河干流入湖口以内水域，但是2021年4月公告的拐点坐标中，部分矮围集中区域未划入禁捕范围。而上文提到的长湖圩就未被划入禁捕范围。
经核实，长湖圩也确实存在承包关系。甲方将沙湖山长湖按每年6000元的较低价格承包给乙方。而这个甲方就是星子县沙湖山鄱阳湖湿地生态保护区管理处。
同样存在捕鱼行为的，还有九江都昌县鄱阳湖长江江豚省级自然保护区老爷庙附近，督察人员发现有人用抛网进行捕鱼。
典型案例指出，禁捕和江豚保护不力，重点水域禁捕要求落实不到位。
作为共抓长江大保护的标志性工程，长江十年禁渔今年进入第四年。虽然成效显著，但也应意识到，如果不久久为功、不巩固好禁渔成果，便有功亏一篑的风险。以鄱阳湖为例，近几年的异常气候使鄱阳湖水域生境退化，鱼类资源减少，江豚生存环境恶化。部分江豚被迫迁移到长江，面临搁浅和食物匮乏的风险。鄱阳湖到底存在多少这样的捕鱼行为、是偶发还是多发尚未可知，但如此下去，未来鄱阳湖水生生物保护还将面临更严峻挑战。
小江豚被困油污，人们希望这是偶然事件，也希望能够发现并重视偶然中的必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