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国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怼天怼地怼空气,一条毒舌能骂遍所有人。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总忍不住骂人的鲁迅,在最热血的年纪里沉默了近10年,他不骂人、不怼人,一心只想抄碑文、读佛经。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曾经的“暴躁”青年丧失了骂人的冲动?
140多年过去了,我们一起看看鲁迅闭嘴的那些年。
1918年,鲁迅回国的第10年,也是他沉溺于抄写古碑、阅读佛经的第6年。
用“沉溺”这个词一点都不过分,除掉吃喝拉撒睡,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此。
上班时,别人喝茶、聊天、看报纸,他在抄;
下班后,别人吹牛侃大山,他还在抄……
曾有人统计过这样一组数据:
一天时间,他买了1000多张的碑拓;
1年时间,他买了上百部的佛经;
3年时间,他抄录古碑790种、近2000张……
如此痴迷、如此沉醉,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已躺平过退休生活。
图 | 鲁迅手抄《曹全碑》
然而,鲁迅却快乐不起来。
因为,窗外世界早已大变:
袁世凯称帝失败、张勋又搞复辟,全国上下一片混乱;
而自己工作多年的教育部,更是在轮番上演着一场场闹剧:
教育总长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人三下三上,有人只当了14天就下台。
更夸张的是,所谓的教育总长却根本不懂教育。
学校的会计可以做教育总长
司法和海军总长也可以做教育总长
甚至为了给某公司立案多,表决时的赞成者也可以做教育总长
……
真是这方唱罢,那方又登场。
如此混乱的教育部,曾经也是鲁迅眼中的能看的希望。
图 | 蔡元培
那时,任教育总长的蔡元培一提出美学育人,鲁迅就秒变拼命三郎——四处开讲座、讲美学,甚至还会顶着瓢泼大雨奔赴讲座现场,结果全场就只有一个湿透的他。
只可惜,这也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随着蔡元培的离职,美学教育也被喊停了……
这件事情并不大,却也是鲁迅过往十多年里的一个缩影。
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些投入热情与精力的事情,都像西西弗推动的那块巨石,好不容易被推上了山顶,又会顷刻间滚落山脚。
“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
如果看向过去,就会明白这种只能靠抄写碑文自我麻醉的痛苦,不是文人的感伤与造作,而是在历经了一次次西西弗式悲剧之后的身心俱疲。
所有悲剧的开始,往往都是喜剧。
这场西西弗式的悲剧,是在鲁迅21岁那年拉开的帷幕。
21岁,血气方刚,热血沸腾。
陷入东亚危机的中国,正被西方列强虎视眈眈地盯着,恨不得能将人生吞活剥。
东亚之中,唯有岛国日本从危机中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每一个远赴日本留学的年轻人身上扛着的都是要救国救民的重任。
图 | 青年鲁迅
只是,那时的鲁迅并不知,现实的第一盆水,很快就会浇在了他身上。
那年,他已在日本仙台学医近两年。
学校都是日本人,就连全仙台也只有他一个中国人,被找茬也是常有的事情;
口袋里没有钱,衣食住行样样都很艰苦,比起坐牢好不上几分;
即使如此,鲁迅却甘之如饴,因为心中有把熊熊烈火正在燃烧。
日本的崛起靠得是明治维新,而明治维新的兴起则源于西方医学,只要掌握了西方医学就能找到拯救中国的良药。
对此鲁迅深信不疑,甚至还多次鼓动身边的朋友也一起去学医。
图 | 鲁迅被派到了日本学习
只是,现实往往就是这般狗血,一次幻灯片事件打破了鲁迅所有的幻想:
要被日本人枪毙的中国人、围观的中国人、教室里拍手高呼的日本人。
这一幕刺激到了鲁迅,一面是中国人的愚昧、麻木;另一面则是日本人“兽性的爱国主义”。
那一刻,鲁迅明白了学医救不了这些麻木的中国人,最后只能塑造出另一群毫无怜悯、充满兽性的日本人。
当下,鲁迅就决定要弃医从文: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事,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当第一块巨石掉落的时候,没有人会因此一蹶不振,只会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重新来过,还以为这会成为了不起的转折点。
可当把时间线拉长,又会发现这不过是所有不顺遂的开始罢了。
弃医从文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艰辛,这不是有一支会写的笔就行,还有很多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会变成一个又一个路障。
在这条路上,可以说鲁迅是接二连三地往坑里掉。
第一坑 扎心的现实
在日本的第5年,鲁迅与朋友几人一拍即合决定要办一本杂志——《新生》。
可这本杂志还没有生,就已死了。
—— 被好友放鸽子,对方原本许诺要写稿,最后却音信全无;
—— 办杂志需要钱,一穷二白的留学生,口袋比脸还干净,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来办什么杂志。
第一期的稿件都已写好,这本名叫《新生》的杂志,并没有迎来自己的新生。
图 | 右一鲁迅,与好友们合照
第二坑 被封号
《新生》杂志流产之后,鲁迅开始给另一本杂志投稿。
可惜,还没有写几篇像样的文章,杂志就因为内容过于犀利被官方封了号。
一个作家,最怕的莫过于不能说真话,要带着手链脚链去跳舞。
第三坑 没人看
这应该是那段时间,对鲁迅打击最大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金主爸爸,愿意给钱资助他翻译国外小说出版,鲁迅自己也做好了规划——第一本书赚的钱就用来出版第二本书,第二本书赚的钱就来出版第三本……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骨感,辛辛苦苦翻译的小说却在市场遭遇了滑铁卢。
总共两批书,第一批在上海卖出了21本,第二批只卖出了20本。
如此惨淡的销量,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起一个写文救人的梦。
……
一而再再而三,被推上山顶的石头一次次地滚落。
与第一次相比,此时的鲁迅已显疲惫,没法再像第一次那样,大不了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前行。
这也是为什么,弃医从文的那些年,一个作家创作的黄金期,鲁迅却并没有写出什么作品出来。
鲁迅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祖父是朝廷正七品的官员,在社会上享有一定的地位。
童年时期,优渥的家庭早已熨平周围人的虚伪,他看到的都是真心真意的好。
而当祖父入狱,父亲去世之后,随着家道的中落,周围人这才露出了真面目。
曾经有多巴结,后来就又多么嫌弃。
尤其是自己的启蒙老师,嘴里是仁义道德,心里全是利益纠葛。
趁着孤儿寡母没依没靠,就趁火打劫抢了他们的房子,逼着鲁迅签字分房:“我父亲死去之后,因为夺我屋子,要我在笔据上画花押……”
也就是从那时起,鲁迅便看穿了封建的帝制时代。
所谓上流社会的虚伪与腐败,最擅长用仁义道德装点门面;而辛辛苦苦的农民,则是要毕生守着压迫。
正是如此,当武昌起义爆发,鲁迅又开始积极参与辛亥革命。
图 | 1911年武昌起义
这是鲁迅回国的第二年,在绍兴学校做老师的他听闻民军占领杭州,绍兴府即宣告光复,便组织了一支“武装演说队”到街头进行宣传。
当时有学生问鲁迅:“万一有人拦阻便怎样?”
鲁迅先生正颜厉色回答道:“你手上的指挥刀作什么用的?”
可见,在当时鲁迅的积极性有多高。
只是,当第二天满怀希望上街看成果时,却发现街上插满了白旗,但内骨子并没什么变化。
所谓的军政府,不过是几个旧乡绅所组织起来的——铁路股东是行政司长,钱店掌柜是军械司长,军府“府长”则是原来的知府老爷。
不过就是换汤不换药的东西,政权不过依旧操纵在旧军阀、旧官僚、旧乡绅手里罢了。
图 | 1911年辛亥革命
绍兴如此失败的革命,鲁迅不满,革命党更是不满。
在强烈的要求之下,上级才从省里派出了王金发带兵来到了绍兴。
王金发是鲁迅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他是要一心革命反清,曾经还担任过秋瑾的老师。
所以,对于王金发的到来,鲁迅很是期待,还专门带着学生在城外专门去迎接,足足等了两天两夜。
部队一到,整个绍兴城都沸腾了都在高呼:“革命胜利”“中国万岁”。
然而,这一次不过又是鲁迅的一场空欢喜。
图 | 王金发
虽然,王金发解散了旧乡绅拼凑出来的军政府,重新成了新的军政府,但很快鲁迅就发现这已经变了质。
王金发部队一到,立马就被旧乡绅们捧了起来,各种拜访、送东西,甚至带来的兵还没十天的时间,全都从布衣换成了皮袍子。
更夸张的事情,则是因为章介眉愿意把他十万家产拿一半捐给军政府以赎罪名,王金发就能立马冰释前嫌,忘记要为秋瑾报仇的说法,立马呼来16名士兵把人给抬着大轿送回了家。
多么讽刺,又多么可笑。
当这块巨石滚落山下之后,鲁迅逃也似的离开了绍兴,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换汤不换药的革命,这不过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图 | 鲁迅在演讲
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之中,鲁迅早已精疲力尽。
而真正压垮他的,则是袁世凯的野心。
为了能够当上皇帝,袁世凯到处杀国民党,饭店客栈都布满了袁世凯的眼线。
还专门设立了一个军政执法处,里面关押的都是有嫌疑的被捕青年。
作为革命元勋章太炎的学生,鲁迅自然是常被盯梢的那一类人。
尤其当章太炎被关了起来,鲁迅还常去看望之后,结果就是变得更加引人注意了。
图 | 袁世凯称帝
无处不在的特务、活在监视之中的大小官员,为了自保很多人纷纷都要装作玩物丧志的样子。
有人嫖娼、有人赌博,有人则是搞各种收藏,每天就专跟古董书画打交道。
别人如此,鲁迅肯定也要逃避一下耳目,但因为没有什么钱就只能抄古碑、读佛经了。
看似是一个沉迷于自我世界的佛系青年,其实不过就是经历了狗血般生活之后,着实干不动了:“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唐得很了”。
这时的鲁迅,都已近不惑之年,多年的东奔西跑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无可奈何。
只是偶尔在抄写碑文的间隙,抬头看那被树叶遮蔽之后所剩无几的天空。
良久之后,就又叹叹气、摇摇头,最后也只能继续抄写罢了。
图 | 辛亥革命中被抓捕的人民
好在,这样的光景还没走出1918年,鲁迅就被好友给拉了起来。
这个男人名叫钱玄同,与鲁迅曾是昔日的留学好友。
在那个热血澎湃的岁月里,钱玄同早已看出,身材矮小的鲁迅是一个思想上的大高个,可以说在思想深度都比其他人都高出了不止一个量级。
所以,此时身为杂志编辑的钱玄同,十分想要能够约自己眼中的思想家写几篇稿。
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当看到鲁迅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抄写碑文时,他会毫不客气地说出这样的话:“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
图 | 钱玄同
也是因为被满腔热血被压抑了十年之久,鲁迅才说出了自己多年的苦闷: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当这话说出之时,其实鲁迅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很快,那部震惊世人的《狂人日记》问世了,鲁迅终于发出了他第一声的呐喊——救救孩子吧!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S馆抄写碑文的鲁迅,应该不会相信,在他逝世85年后依旧是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他写出的那些人物,拥有一种超越时空的存在。
阿Q在不在?
在!
只要多在职场看一看,总能发现这种人——他们喜欢用精神胜利法来欺凌更弱小者,以此来遮掩自己所遭受欺凌的痛苦;
图 | 左一鲁迅,中间闰土
闰土在不在?
也在!
在同学聚会上,总能看到这种人——他们躲躲闪闪、毕恭毕敬,张口就是这个“领导”,那个“老板”,完全没有昔日同窗之时的亲切感;
就更别说什么孔乙己、假洋鬼子和吃人血馒头的看客了。
他们也依然存在!不过是换了一身皮囊,隐藏在21世纪罢了。
140多年了,好希望再有更多的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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