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暴民，正在摧毁我们的日常生活

撰文丨张明扬

这两天，各大平台纷纷发布公告，对煽动中日对立、挑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相关账号给予惩处。

论迹不论心，平台们能站出来总是好的，就像我前两天说的：

做，总比不做好；做了仍然无济于事，也好过闷声大发财。

但我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是，极端民族（民粹）主义者，或者说“仇恨流量”，他们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辱骂胡友平女士的民粹声音，仍在大行其道，只是更为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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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向“当代义和团”宣战，平台都别躲着了》。

在后台留言中，支持我的人当然很多，但更多的是那些狂暴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平台发布的公告，不仅没让他们偃旗息鼓，反而让他们有些气急败坏，以更加肆无忌惮的谩骂来掩饰他们的挫败情绪。

这果然就是养蛊啊，一旦成了气候，他们才不管谁叫停。

我也就罢了，本来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被骂我也认了。

可叹的是，正能量大V们试图劝昔日的粉丝们“理性爱国”，竟然也遭到了反噬。

胡锡进，前几天发了一条呼应平台的微博：

我们所有人都要清晰读懂这个强烈信号，对此感觉不舒服的人则需做出必要的认知和情感调整，与中国社会的主流立场和态度进一步融为一体。

这番话，想必胡总斟酌再三，既不想过分得罪自己的基本盘，又想劝他们别太疯，就说了这么一段有些诘屈聱牙的话。

但胡总还是被批斗了，话说得极其难堪，有人质问胡锡进到底意欲何为，有人要求胡锡进下跪谢罪，有人骂胡锡进是“日杂”，还有人呼吁把胡锡进抓起来。

“别让胡锡进跑了”，这样的话胡总应当似曾相识。

还有一位叫“明叔杂谈”的正能量大V，写了一篇文章：《关于“日本人学校”的谣言，该说清楚了》。

明叔也就是批评了两句，“一些心怀不轨的‘坏人’，为了流量，故意编造耸人听闻的谣言”。

然后，明叔就被群嘲了。有一则留言是：

明叔，请教一下，什么是血仇？

明叔在留言中劝一位粉丝“不要用倭寇这样的侮辱性名称”。粉丝们一下子就炸了，又是说他“暴露本性了”，又是质疑“连个倭寇都不敢叫了”？

那些曾经对明叔顶礼膜拜视若神明的粉丝们，一旦看到明叔说了些理性爱国的话，便当场翻脸，恨不得大义灭亲。

胡锡进的旧主《环球时报》发了条复旦新闻学院教授的评论：《警惕数字仇恨成为流量密码》。热度排名第一的留言是：

你有什么资格给爱国设置条条框框？爱国如果有流量，那每一个爱国的人都可以吃，你自己吃饱了别掀桌，网友怎么爱国用你教？

《环球时报》官方微博左支右绌，最后一了百了地把评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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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有则留言，“真诚地”指出了“爱国如果有流量，那每一个爱国的人都可以吃”。

无数个有数十万数百万粉丝的大V们，还有无数小V们，指望着靠极端民族主义流量一朝登天，又怎么会甘于就范？

他们甚至不怕平台的封禁。

其一，他们都养着数量不一的小号，早就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其二，这可能更为重要，现在风头紧，他们就少说点直接鼓吹中日对立的话，但他们可以去网暴一切反极端民族主义的人、支持胡友平的人，甚至是劝他们“理性爱国”的正能量大V们。

简单说就是：谁不让我反日，我就网暴谁。

他们说，这总和极端民族主义没有关系了吧？

那些在这两天发布公告的平台们，也被“数字暴民”惦记上了。

“数字暴民”不敢直接面对问题，但可以围剿提出问题的人。

比如网易，因为是第一家发声明的，已经被打成“汉奸媒体”了，有人声称要“立即卸载”，有人威胁今后将不遗余力地举报。

甚至有人阴恻恻地说：网易随便管管也就罢了，如果哪家平台玩真的，他们将动用一切办法来围剿它。

“一切办法”有哪些，我们这些正常人恐怕难以想得到，就想想这些年社交媒体上的网暴套路举报套路，就足以不寒而栗了。

每天盯着网易的老板骂，每天举报人家公司有税务纠纷、劳动纠纷，每天在人家的产品上深文周纳找毛病，甚至是政治上的疏漏，试问谁能受得了？

也就是说，这种威胁与刺向胡友平女士的刀一样，是能够杀人的。

腾讯遭遇的网暴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腾讯发布公告后，有人号召爱国人士一起卸载，有人大呼“去腾讯时代，马上要到了”。

这些“数字暴民”们甚至还摸索出了一套战术：在其他平台攻击，通过大量造势影响算法，塑造算法。

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人在社交媒体呼吁：建议华为研发一款可以干掉微信的聊天软件。

他们的意思是，只要腾讯对反日仇恨言论动真格的，有的是反制的办法。

这样的网暴言论，是极端民族主义声音吗？我想那些高明的算法可能很难识别出来，更谈不上封禁处理。

我正在看的那条热门视频就活得好好的。

还是之前那句话：谁不让我反日，我就网暴谁。

明目张胆地反日不可以，反那些不如我意的平台、写作者、公司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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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多黑暗力量在，平台又怎么敢放开手脚去对“仇恨流量”宣战呢？

更不要说，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对某些流量平台能否自觉抵制“仇恨流量”，仍保持怀疑，需要听其言观其行。

一个合理的质疑是，会不会只是一阵风，过一段就一切照旧。

很多民族主义大V可能会这么想，有些平台可能也会这么想。

尤其是，在当下的商业环境中，卷已经成了压倒一切的竞争手段，打个擦边球，最大限度地保存“仇恨流量”，就在流量大战中占了先机；甚至为我所用，借此攻击友商，祸水东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仇恨流量”，你不去管它，它就是滔天的富贵，流量是平台的，仇恨是全社会的；而如果真的去管起来了，“仇恨流量”的反噬力量可能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他们会串联，他们会打团战，他们会利用人类一切技术手段，他们会利用人类的一切劣根性。

如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

对于“仇恨流量”，对于“数字暴民”，我们正常人可以鄙夷他们，可以唾弃他们，唯独不可以轻视他们。

这些“仇恨流量”，正在试图摧毁我们的正常生活。

我们这40余年来熟悉的生活方式，我们与外部世界的孜孜不懈的连接，我们对世界充满好奇心与善意的孩子，我们对生活越来越好的信念，正处于岌岌可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