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叫做徐晴。我说,我叫王辉。
她坐在布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裙底模糊一片,不知道穿没穿。她左手捏着一颗烟,是我的紫云。她没有穿鞋。我坐在她旁边。
我说,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在同学会上碰见的。她说,可以,我们是在同学会碰见的。
我又说,房间是我开的,我今早从成都过来参加同学会,开了这间房。刚才,我看你喝多了,就把你扛了回来。她说,不能是扛,是扶着回来。她指着天花板,说,大厅有监控。我说,是该精确一点。
她才进门就脱掉了那件被廉价香水浸泡过的白色短袖。此时她双臂环抱,遮住大部分胸口,只留下一抹乳罩的黑色蕾丝供我遐想。她说,继续吗?我说,继续。
我思考了几分钟,也许是五分钟,我不记得了。然后我说。
当时我们是在二中旁边那家火锅店聚餐,我们几乎同时到达,于是坐在一起。你给我烫了一片毛肚,我站起来,敬你了一杯酒,我们喝的是三鞭酒。你问我最近在哪里高就,我说我是作家。我们应该还说了很多话,但我们都喝多了,现在什么都记不住,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她说,没问题。
我起身,打开空调,冷风吹到我头上,我感觉清醒了一些。我转身对着她说,我是你的同桌,你是我们的班花。她没有说话,面露难色,眼里好像有一团火。这种火我见过,当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被班主任钦定为班长,那这位同学眼里就会出现这玩意儿。
我说,怎么,说法有问题?她突然垂下双臂,露出胸前的秘密。我呆住了。
我看着那两座山峰,开始幻想那里的山涧流水,风吹鸟语,幻想无数人曾在那嬉戏打闹,流连忘返,如今那里却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寂寞的山峰呀,它们肯定正等待着一个迷途的旅人。但我挪开了目光,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说,有问题,我不能是班花。我说,你可以是。她说,不行,我哪里能是班花,我穿得很便宜,住得也很便宜,我没读过高中,我中专毕业就出来打工啦,但我弟弟读过高中,他是好样的。
我说,没事的。她取下耳环,继续说,我不行的,我这样子,他们不会信的。我说,没事的。
我走过去,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说,你看,就连我这样的人啊。我指着自己的啤酒肚说,也曾梦见过江山如画,执掌百万雄兵。
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我看见有一只蟑螂爬过电视柜,溜进地毯缝隙里。我觉得它到时候应该不会胡乱说话,所以我掐熄了灭口的想法。
她带着受宠若惊的语气说,好吧,那我是班花。
我又坐回她身边,她靠过来,我推开她,说,还没洗澡。
然后我说,你要记住,是我们的高中语文老师,也就是王建老师攒的局,他那边我安排好了。她说,他真的是语文老师吗?我笑了,说,是的,他是语文老师,当然也是一个混蛋。
以后你要是遇到一个客人,满嘴的结构主义,符号学,还总提及自己私下印制的两本诗集,并以文人自古多难为理由,要求你打折,那你就是遇到了王健老师。
她说,不对,这人我好像有点印象。我赶紧说,好了,别聊他了。
她站起身来,脱掉短裙,看来是准备去洗澡。她太急躁了,也许她还接了另一单。另一个男人将赋予她什么身份呢,是初恋,是空姐,是坐在对面的同事,还是继续充当一个校花?我止不住想。
她突然转过头,问我,对了,为什么一定要是班花?我说,是啊,为什么要是班花,我好像很早就开始让别人扮演班花了,但我都忘记班花是谁啦。她也许是女的,也不排除他是男的。班花当年好像给我写过信,但那封信早就沉寂在时光里了。
外面开始下雨,我拉上窗户。我说,四川的天就是这样,总是晚上下雨,等你白天出门,只能看到一地的水渍,至于雨是怎么下起来的,又淹没了些什么,没人清楚。想知道答案,你只有去问时间,但时间太神秘了,你永远找不到它。
她去洗澡了。
我打开手机,给王建老师发了条信息说,王老师,到时候有人问起来,你就按照原计划回答。他说,好。
我熄掉屏幕,拿出现金数了数,够数。然后我瘫坐在沙发上,静候着时间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我要说她是班花,那封信里究竟又写了什么,为什么呢,我问。
她在浴室里喊,这里有蟑螂!我高声回答说,用水淹死它!
外面的雨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