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詹涓
最近，一条推文因为被马斯克转发而引发热议。
来源：X平台截图
推文原帖称：“问：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左派在教导我们种族和性别收入差距时，却没有提到亚裔女性？回答：因为亚裔女性是消除这两种收入差距叙事的基石。”
这条推文也被大量马斯克的右翼华人粉丝转发，一些人在转发时还夹带私货，提到了亚裔女性在美国婚恋市场上的优势（《纽约时报》报道这则新闻，主要是相关女性妮可·沙纳汉刚刚被小罗伯特·肯尼迪选为其竞选总统的搭档），以此试图进一步证明“至少在亚裔女性”身上不存在种族或者性别歧视。
来源：X平台截图
先来个省流版结论：
第一，亚裔美国女性的周薪中位数确实已经超过了白人男性，但两根孤立的折线缺乏太多背景；
第二，如果引入亚裔男性数字，会发现亚裔女性的收入仍然低于男性，这意味着仍然存在着性别差异；
第三，如果考虑到教育水平，比如将同样获得大专和大学本科的各族裔男性和女性相比，赚得最高的仍然是白人男性，在大学毕业生中，白人男性每赚1美元，亚裔男性赚0.9美元，亚裔女性赚0.48美元，这意味着仍然存在着性别和种族收入差距，而且差异还相当明显；
在小红书、微博等中文社交平台上，一些华人女性转发了马斯克的帖子，并自豪和庆祝自己的成就。亚裔女性确实是美国教育程度最高的群体，收入增长也是多年来不懈努力的必然结果，但人家给亚裔套上一个“模范少数族裔”的帽子，我们并不一定非得戴上去。
用亚裔女性的收入超过白人男性来证明不存在歧视，既掩盖了亚裔群体教育水平和收入的巨大悬殊；也未看到亚裔面临的历史不平等和现实中面临的独特的“竹子天花板”职业晋升障碍。
亚裔是个极其多元的族裔
说到亚裔的教育和收入，一个回避不了的关键词是：差异。留学后在美国工作定居的硅谷科技员工中很多是亚裔，而在纽约、洛杉矶的无数美甲店工作的女性也是亚裔，2021年在亚特兰大按摩店被枪杀的女性也是亚裔，但彼此间学历背景和经济状况相差迥异。忽视了这一点，就会忽视这个群体内部还在经历的艰难，并为社区内部播下分裂的种子。
美国公众对亚裔社区的一部分看法是，这个群体的教育程度很高，而且许多从事的是具有更高竞争力的科技类(STEM)工作。总的来说，这种概括有一定的道理。平均而言，在2022年，美国总人口中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人拥有大学学位，而亚裔美国人中的这一比例为72%；在这当中，女性新获得大学学位者更多，这一趋势和各个种族是一致的。
来源：美国教育部，2021-22年冬统计。
大学和更高的学位意味着较高的收入。与美国总人口相比，亚裔美国人的经济状况普遍较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数据显示，2019年，亚裔美国家庭的年收入中位数为85800美元，而美国所有家庭的年收入中位数为61800美元。
但这些大而化之的数字掩盖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亚裔美国人虽然更有可能拥有大学学位，但也更有可能缺乏高中文凭。它也隐藏了亚裔美国人群体之间在教育水平、收入差距和贫困率等各种指标上的持续差异。
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在于每个群体的历史和移民路径各不相同。虽然许多亚洲移民都是以高技能工人或国际学生的身份来到美国的，但其他许多人的移民路径要困难得多。许多在外国出生的越南人、苗族人和老挝裔美国人都是以难民的身份来到美国的，他们逃离战争和动荡，几乎一无所有。
这一趋势也反映在AAPI工作者所从事的工作类型上。大约三分之一的软件开发人员和计算机硬件工程师是亚太裔。同时，亚太裔占医生、生命科学家和物理科学家的近四分之一。但与此同时，亚太裔也大量从事服务业。
一些研究指出，部分女性移民群体，比如尼泊尔和苗族移民受到了文化规范和英语能力不足的影响，更有可能为了照顾家人而主动选择低收入但时间灵活的服务、零售和保育工作。下图显示了亚太裔工人几乎在高技能和低技能的劳动力中，都占据着主力。
来源：New American Economy Research Fund
教育程度和收入较低的亚裔因此更有可能生活在贫困线下。皮尤的一项新研究显示，到2022年，超过230万亚裔美国人生活在贫困中，至少占十分之一。
因此，亚裔细分数据是有意义的，有了更好的数据，能确保有着不同需求的少数族裔群体能获得更有针对性的服务，而不是“被代表”和被忽视。
亚裔女性的收入仍然比不上男性
前面我们说到，现在在各个族裔群体里，女性的大学毕业率都高于男性，而且比男性更有可能获得硕士以上学位，而亚裔女性现在是美国教育程度最高的群体，如果真像转发的帖子上所说，亚裔女性的收入说明美国不存在性别歧视，这也应该是收入最高的群体，但事实并不是如此——亚裔男性挣的比女性多。
从2002年以来，美国女性的大学毕业率就超过了男性。来源：皮尤研究中心。
在美国，从来就没有一个时期有过性别工资平等，男女同工同酬。在2023年，女性的平均工资比男性低了约22%。
亚裔女性跟亚裔男性相比，同样也有差距：在2023年，美国亚裔女性全职工作的周薪中位数为1299美元，男性则是1635美元，女性比男性低了近26%。
2023年，美国各族裔的收入性别差异（女性为蓝色，男性为黑色）。来源：Statista根据美国劳工部数据制图。
这种差距将影响女性的一生。收入差距甚至会延续到女性退休后：由于终生收入较低，她们获得的社会保障和养老金也较少。 就整体退休收入而言，女性的收入仅为男性的70%。
同等教育水平下，亚裔女性收入比不上白人男性
是的，现在亚裔女性的收入终于超过了白人男性，但代价是多年的勤奋学习和先期教育投资。但如果是按同样的学历来比较呢？乔治城大学2024年发布了一份详细的研究，结果触目惊心：在各类不同的教育程度中，白人男性基本上都是赚得最多，只有一项例外，在硕士以上学历中，亚裔男性比白人男性赚得多。所以，如果是按学历来比，高收入人群中就没有亚裔女性什么事了。
来源：乔治城大学报告：Learning and Earning by Degrees
可以看到，同样获得大专文凭，白人男性每赚1美元，白人女性赚61分，亚裔男性赚82分，而亚裔女性赚47分；而在大学毕业生中，白人男性每赚1美元，白人女性赚56分，亚裔男性赚90分，而亚裔女性赚48分。只在在本科以上学历获得者中，亚裔男性收入最高，每赚1.14美元，白人男性赚1美元，而亚裔女性赚65分。
也就是说，白人男性在每个教育水平上都保持着收入优势，除了本科以上学位。这可能也有助于解释白人男性上大学的动力比其他群体少。事实上，30%没有大学学位的白人男性表示，他们没有完成大学学业，是因为这对他们的职业生涯没有必要；27%的白人女性也这么说。相比之下，很多少数族裔则会相信，大学学位是自己立足的起码保障，他们没有后路可以退。
一些右翼玩弄数据，声称亚裔女性收入超过了白人男性，因此证明“左派”强调的收入族裔和性别差距的说法没有根据，这属于智识和道德上的缺陷，只要稍微增加些关于教育背景的参数，就能发现差距仍然客观存在。
将亚裔打上模范少数族裔的印记，抹杀了这些弱势群体的奋斗历程。它还延续了这样一种有害观念：亚裔不需要支持或倡导来解决系统性不平等问题。
这一误解也伤害了亚裔在职场中的地位。研究表明，将亚裔描绘成勤奋、被动和不自信的刻板形象，经常导致他们的才能被忽视，在职场晋升过程中遭遇独特的障碍，这种现象被称为“竹子天花板”。在财富500强公司中，东亚裔的高管比非亚裔高管的薪酬要低。
此外，将亚裔描述为通过努力工作和勇气就能取得成功的榜样，这掩盖了他们和其他有色人种一样必须克服的体制障碍，实际上使不同的种族群体相互对立。让我们在关注亚裔收入不平等的同时，也关注其他族裔，包括非裔、西班牙裔承受的收入差距，共同呼吁薪酬平等和就业机会平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