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阿基亚
编者按
哈西娜政府下台后，马来西亚《亚洲时报》率先发文探讨孟加拉国变局的前因后果，矛头直指美国。作者指出，孟加拉国局势变化具备此前2011年发生在中东诸国的所谓“阿拉伯之春”的部分特征，且在哈西娜下台之前的很长时期内，大量资金汇入美印国内支持孟反对派的账户内。美国官员也与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实际领导人塔里克·拉赫曼（Tariq Rahman）定期会晤，暗示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和孟加拉伊斯兰大会党是助推孟国内变局。尽管随后美官方否认参与孟加拉变局。孟加拉变局是否真正存在幕后黑手已是罗生门，但该报道依然为我们提供了诸多启示：一是孟加拉关键的地缘价值。孟加拉国地处南亚-东南亚交汇处，既会对辐射印东北部地区具有重大价值，也可对我西南地区也产生潜在影响。二是对美印关系的理解，文章认为，美国是在认为印度无法在中印竞争中取得主动，以摧毁“亲印政权”的方式攫取对华优势，既不尊重盟伴关系，也认为美印并不是实力对等的伙伴关系，甚至在孟加拉国问题上针锋相对。三是对印度应对失察的总结，文章认为，疲于稳定东北地区局势和应对国内大选致使印度对孟加拉国内变化反应迟钝。印孟之间的货币流通优势也成为外部势力干预孟变局的有利抓手。文章结合历史背景、当前地缘政治环境以及印度的应对情况，深入分析了美国的战略意图及其对印度和孟加拉国的潜在影响。南亚研究小组特编译此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图源：网络
从地缘政治视角来看，美国有意促使哈西娜（Sheikh Hasina）下台，并且迅速和由军方安排的临时政府达成共识。
印度情报机构的能力向来饱受诟病，但它们也鲜少像上周末那般手足无措。彼时，孟加拉国总理哈西娜仓促撤离她那豪华宅邸，逃至印度德里郊区一座颇为简陋的政府招待所。在短短数小时内，这位孟加拉国昔日的“铁娘子”猛然发现自己的权力地位和未来处境摇摇欲坠。
当诺贝尔奖获得者、前格莱珉银行（又名“孟加拉乡村银行”）首席执行官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成为临时总理时，美英等民主国家拒绝为哈西娜提供签证，或者吊销了她已有的签证，这让她的境遇变得更加糟糕。
然而，尽管八月通常是政治新闻相对沉寂的时段，这一发生于一个人口近1.75亿国家的划时代事件，却并未在西方世界激起太大波澜。
或许媒体更为关注夏季奥运会，但显然，倘若针对该国少数族群印度教徒的暴力事件进一步失控演变成全面内战，那么在达卡发生的暴乱将会被赋予更为显著的重要性。
特别是自6月中旬起，孟国内局势不断发酵且持续恶化。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早已厌倦了高通胀和高失业率的现状。学生围绕配额制度展开的抗议，很快便演变成更为广泛的暴乱活动，且参与人数与日俱增。警方和军队虽已集结，但面对规模庞大的抗议人群却束手无策。尽管出现了多起投放催泪瓦斯事件，大胆的抗议人群依然执意在首都游行，迫使哈西娜黯然出逃。在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美国的影响清晰可见。
与突尼斯、埃及等国经历过的“阿拉伯之春”相仿，孟加拉国各地在同一时间爆发了大规模抗议活动，然而暴力行为却仅仅指向少数人——哈西娜领导的人民联盟及其附属组织。
一、美国为什么对孟加拉国如此上心？
鉴于孟加拉国的地理面积较小且资源匮乏，人们不禁疑问，美国为何要不遗余力地在该国策动变局？
答案在于该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孟加拉国地处印度战略东部区域，与中国距离甚近。作为一个河岸国度，恒河和布拉马普特拉河在此共同造就了世界上最为肥沃的三角洲之一，人口密度极高。该国港口长期吸引着在不同时期崛起的海军强国，从英国、日本，到近来的中国和美国，都对其垂涎已久。
目前，美国于孟加拉国的核心利益是为美国中型海军舰艇打造一个后勤服务港，帮助美国在不依赖印度参与的情况下，应对中国在缅甸港口的行动，并为美国在该地区的伙伴国提供后勤服务。
可以肯定的是，从长远来看，控制和管理孟加拉国的河岸经济，能够获取显著的地缘政治战略优势。孟加拉国北部的地形极其适合针对中国川藏地区东南部的“软腹”实施空中袭击，而中国对于这一地区的掌控已然达到了对潜在军事风险完全“安于现状”的程度。
自2017年洞朗对峙以来，中国对其西南部的政治军事风险已有了初步认知，这反过来又促使中国在不丹、尼泊尔周边地区开展重大地缘政治活动。随着中国持续提升本国影响力，至2022年初，中国在该地区逐渐取得了无可比拟的战略优势。
鉴于印度处于不利境地，美国显然觉得有必要介入其中——倘若相信印度战略家的观点，美国或许会继续增加赌注。
二、为何这是一场颜色革命？
孟加拉国发生的抗议事件与此前欧洲的各种“颜色革命”，以及各类“春天”运动具有大致相同的特征：
1.执政者眼中次要且小众化的特定问题引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
2.多个社会群体积极参与，通常由年轻人带头，但很快便蔓延至整个社会，涵盖此前未涉足政治的群体。
3.大量运用信息技术，尤其是安全通讯应用程序（这些应用程序或许在外国协助下进行了加密升级，致使执政者难以追踪监控或进行干扰）。
4.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往往来自新成立的慈善机构和非政府组织的新银行账户。
5.各类煽动性新闻不断涌现，尤其会利用年轻女性遭强奸的图像，或者权威人物严重伤害甚至肢解人体的图像或视频，鼓动更多民众加入抗议。
根据作者在8月6日-8日审查的原始数据，即便目前仍有众多信息无法得以证实，但上述大部分条件已达到。
三、抗议背景是什么？
2024年，孟加拉国刚刚迎来52岁生日，恰似一位活力四溢的青年，在国际社会中彰显出非凡经济实力。这个国家经济增长迅猛，人均GDP已超越包括印度在内的众多南亚国家（多年前，孟加拉国就将其穆斯林兄弟国家巴基斯坦远远抛在身后），基础设施、公共支付系统趋近完备，在纺织等劳动密集型规模产业领域具备显著竞争优势，涵盖从廉价服装到高端时尚等各类产品。
此外，该国的众多社会指标，诸如女性在正规经济中的参与率、学龄儿童的健康指数等等，都是其他南亚国家难以企及的。
任何熟悉该国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段血腥历史的人，都会对该国在过去15年中取得的巨大进步表示赞叹。孟加拉国在1971年独立之前的民主尝试，曾致使（西）巴基斯坦精英担忧被“孟加拉人”统治，企图对其发动一场种族灭绝战争。直至印军适时介入，协助当地武装游击队在1971年12月的短短几天内击败了巴基斯坦武装部队，这场屠杀方才停止。
此后，达卡的议会大厅里时常回荡着政治暗杀和军事变局的余响，这对于关注巴基斯坦的战略家来说并不陌生。
自2009年起，哈西娜一直处于执政地位，但她的统治愈发变得duduan专行。她针对其“死对头”、曾经的政治伙伴卡莉达·齐亚（Khaleda Zia）所领导的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BNP）极尽打压（哈西娜与卡莉达曾在 1990 年联手推翻时任孟总统艾尔沙德），同时还不断打击在伊斯兰大会党（Jamaat-e-Islami）庇护下运作的边缘恐怖主义活动。
四、参与者有谁？
自2014年印度总理莫迪开创性邀请其他南亚国家政府首脑参加其就职典礼开始，印度和孟加拉国之间原本冷淡的关系骤然好转。
虽然莫迪改善印巴关系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他和哈西娜却相处得相当融洽。
2016年7月，达卡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袭击，导致至少一名印度公民死亡（为一名年轻的女性游客）。此后，印度开始向哈西娜政府给予持续不断的大量情报与武器支持，助力其打击被封禁的伊斯兰大会党恐怖主义网络。该网络成员有时会跨越边境进入印度，尤其会在由反对党领导的印度西孟加拉邦寻求庇护。
多年以来，纵使出现了众多挑衅事件，两国领导人始终维系着友好关系，为地区稳定、反恐合作以及打击人口走私贡献了力量。然而，这种打击行动却产生了颇具讽刺意味的副作用，原本在印度境内开展的人口走私活动开始转移至欧美国家。
显然，印度情报机构的确未能明确掌握学生抗议背后的暗流涌动，在这周内，印度战略界对此展开了广泛讨论。讨论焦点之一在于，外国势力通过邻国印度的银行账户（尤其是那些在西孟加拉邦“非法居留但活得逍遥”的伊斯兰大会党恐怖分子所拥有的账户）向抗议群体注入了数千万美元资金，为抗议活动提供了关键支持。
此外，印方秘密探讨的第二个议题是美国的行动，紧接着的，则是英国的行动。然而，一位长期驻留德里的知情人士宣称，有关英国的指控属于“毫无根据的揣测”。因为哈西娜的侄女——图利普·西迪克（Tulip Siddiq）当下担任着英国财政部经济秘书兼城市部长，这一职位对于新上任的工党政府来说相当重要，其中利害致使现任英国政府不大可能冒险涉足孟加拉国局势。
然而，其他消息人士表示，这场变局的策划并非短时间内完成的，而更有可能是英国前任保守党政府中的某些成员愿意配合美国推翻哈西娜的所谓计划。原因在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担忧在7月的英国大选中失去席位，并且期望在下台之后能够在美国的各类机构与公司里谋取一个闲职。
美国的行动可谓显而易见。从今年早些时候谴责孟加拉国大选“不自由、不公平”，到哈西娜出逃短短几小时内就发表“欢迎孟加拉临时政府”的官方声明，处处都能察觉美国的“踪迹”。
众所周知，美国政府中部分亲巴勒斯坦成员与孟加拉伊斯兰大会党之间存在共同利益，这些人也显著受益于美国东西海岸数量虽少但颇具影响力的美籍孟裔移民所提供的资金及游说支持。
此外，在过去几个月中，美国官员与卡莉达·齐亚的儿子、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实际领导人塔里克·拉赫曼（Tariq Rahman）之间的定期会晤也不容忽视。据信，一些依赖孟裔选票的英国工党政客常常代表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定期对拜登政府进行游说。
五、变局是如何发动的？
印度方面并未披露任何有关美国如何资助“学生”抗议活动的惊人内情，也未详细阐述如何迅速安排诺贝尔奖得主尤努斯出任临时总理的具体细节。
无论怎样，尤努斯早在2015年便表示愿意支持（甚至领导）一个取代哈西娜民主选举政府的“仁慈专制”政权。
当然，这是发生在2013年哈西娜政府的镇压行动之后的事。当时，尤努斯发表了一系列具有政治色彩的演讲，致使孟当局深感不安，也让哈西娜个人陷入尴尬境地。
根据笔者拼凑的信息，似乎自去年起，在西孟加拉邦活动且与伊斯兰大会党有关联的一些个人，就从某方获得了充足资金。另外，还有一些猜测表明，美国曾为一些伊斯兰主义政客提供资金，帮助他们在印度选举中与执政党印人党（BJP）竞争，这些政客大多获得选举胜利。
情况或许确实是这样，在2024年印度大选期间，也许由于伊斯兰大会党在西孟加拉邦的大方慷慨，确实出现了整个村庄没有一票投给印人党的情况，但在笔者看来，这笔钱极有可能被汇到了孟加拉国境内。
顺便一提，虽然孟加拉国拥有自己的货币，但是印度卢比在孟加拉经济的众多领域都如同法定货币一般运作，类似于美元在全球所发挥的作用。所以，提供给印度境内伊斯兰大会党分子的资金，能够被毫无阻碍地转移给孟境内的抗议活动者，为他们提供支持。
孟加拉国法院出乎意料地拒绝了自由战士后代的就业配额，这一配额曾是人民联盟的“建国神话”（founding myth）。当下，人们正从阴谋论的角度来审视这一决定，一些“消息人士”称，协助通过这一法案的法官都与美国存在重要关联，他们的孩子就在美国生活和学习。
不管怎样，法院的这一行为迫使政府出台新的法律来“澄清”这些问题，而这反过来又引发了自6月以来在孟全国各地出现的骚乱。
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大选在 5 月底结束，执政的印人党未能获得简单多数席位。这一挫折被众多政治观察家归结于印度全国范围内穆斯林群体的集体性、阻挡性的战略投票，尤其是在西孟加拉邦等地，印人党相较于 2019 年大选，在这些地区丧失了优势。
在印人党于国内处于不利局面的背景下，印度观察家宣称，美国政府为针对哈西娜政权的行动予以放行。
六、从曼尼普尔到达卡
在印度之外几乎无人察觉，过去12个月里，一场风暴持续冲击着印度曼尼普尔邦，该邦紧挨着米佐拉姆邦（米邦与孟加拉国接壤），与缅甸毗邻。
一些支持美国民主党的各类社区组织者一直在为曼邦发生的武装叛乱提供资金支持。这场叛乱最初是因毒品地盘之争导致的一个部落针对另一个部落的暴力事件（要记住缅甸在全球毒品贸易中的核心作用），随后演变成了更广泛、更具部落化且更残酷的暴乱。
由于在曼尼普尔遭遇挫折，印度安全部队受到了严重牵制，人物力资源在六个月前便已重新进行迅速调配。对曼尼普尔的关注是致使印度在孟加拉国出现情报失误的主要原因之一。
七、接下来怎么办？
消息人士表示，印度官员对孟局势的发展速度和规模感到惊诧。截至目前，他们一直忙于被动应对暴乱事件的直接影响，处理被困在孟境内的印度游客、边境非法移民数量激增等问题。
在印度决策圈里，除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空洞言辞，我没有听闻任何有关支持哈西娜，或者恢复印度与尤努斯等其他孟官员旧有关系，并采取下一步可行举措的相关讨论。印度如今深陷反应循环的漩涡，无法在未来几个月孟加拉国局势的演进过程中发挥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作用。
作者简介：
陈·阿基亚（Chan Akya），《亚洲时报》撰稿人，以分析全球经济和政治问题见长。 |
